溏棠

【韩叶】山与海〔11〕

  韩文清脸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净，眼神茫然，看起来很不对劲，叶修坐起来抓住他胳膊，使劲儿摇了摇，“老韩？”

 “呕――”韩文清突然捂住嘴转身跑进了卫生间，叶修连忙跟起来去看，却被韩文清锁在了门外。

   叶修不悦地皱起眉，手大力地拍在门上，“开门，锁我干什么，这是我的病房。”

  大声说话带起本就不舒服的嗓子，叶修说完就咳嗽了起来。

   恰好护士推着治疗车进来，给他拍了拍背，笑着问：“怎么就成你的了，这是我们医院的。”

   之前莫名的怒火因为护士横插一句而泄了气，叶修清醒过来，他为什么要因为两年前的事情耿耿于怀，用这件事来责问韩文清呢？

   他有什么错？

  叶修平复了下情绪，才看着护士笑了笑，“我不是这个意思。”

   护士看了眼闭门的卫生间，“怎么回事，需要帮忙吗？”

  “不用，”叶修说，“不知道什么毛病，跟我说着说着话就跑进去吐了，可能是我太恶心了？”

   护士被他逗笑了，赶他回床上躺着，“别开玩笑了帅哥，该打针了。”

   卫生间里，韩文清脸上没擦的水不断地滴下来，但好歹是终于缓了过来。

   两年前叶修出事的时候他在做什么呢？

   韩文清的手撑在洗漱台面上，边深呼吸，边想着。

   他不知道。

   或许他去出任务了，没有办法去接起这通电话。也或许只是一个平常的晚上，他十点熄灯睡觉，第二天醒来有个陌生的号码出现在屏幕上，而他瞟了一眼便被别的事给吸引了注意力，后面便再想不起。

   脑海里莫名地回想起那天，叶修问他，你会接吗。

   少年的眼里深不见底，他那会儿在想什么呢。

   他抬头看镜子里的自己。

    真是糟糕啊，韩文清。

  打开门出来的时候，叶修正躺在床上输液。听见声响，半睁开眼。

 “哟，我还以为你在里面睡着了。”

   韩文清无视了这句，问道：“我回趟家，要不要给你带什么？”

 “不用，你回去之后别来了。”叶修躺着看他，耷着眼皮，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你脸色真差。”

  韩文清看了他几秒，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

  他要干嘛？叶修突然有点紧张。

  然而韩文清只是伸出了只手，盖住了他的眼睛。 

  叶修：……

   他的手不热，但也不是太冰，仔细感受下似乎还有微微的颤抖。

   韩文清开口说话，嗓子有些哑，却说得很慢很轻。

 “你睡吧，早点好起来。”

  这天晚上韩文清睡在了叶修旁边的陪护床上，责任护士来拔针的时候还问叶修这是不是他哥哥，收拾干净一看真是好看。叶修笑不出来，只是表示你的审美真是很勇敢。

  两张床很近，却隔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叶修其实想问问韩文清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说着话就吐是个什么毛病。但他没问，韩文清也没说。

   好像回到了韩文清刚回来的那会儿，他有抵触，有排斥。与黄少天他们相处时他说话也不怎么留情面，不过那是仗着人熟而无所顾忌，而面对韩文清时他则是故意，看他没话讲而沉下脸的样子，叶修隐约会感到一种报复成功的快感，想来真是幼稚。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之前韩文清什么都不知道，他可以对韩文清抱有敌意，可以不听他的话，不服他的管教，韩文清只会认为是他们不熟，是少年人的叛逆心理。但现在韩文清知道了，那些心思都摊开了写实了，明明白白地摆在了韩文清眼前。而他就像个卸了妆的小丑，仿佛就是在告诉韩文清他所有的行为不过是在生他的气。

   这太越界了。

   其实他们一直维持着一个礼貌又冷淡的关系，哪怕韩文清不知道因为什么突然殷勤起来而使他们的相处时间变多了，叶修也并不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缩短了。他还是他，韩文清也还是韩文清，他不了解韩文清的过往，韩文清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长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如果不是他最后的亲人死在了他连知都不能知道的地方，那他和韩文清根本不会有认识的这一天。

   他们本该就是陌生人。

   而他，为什么要对陌生人抱有期待呢？

    他又是以什么样的立场在责怪他呢？

   叶修想不通。

   理智告诉他这样的自己真是非常的幼稚，他转了个身，背对着韩文清闭上了眼睛。

   有什么好想的，人生不就是这样，每一件事都要去弄明白，那早该出家当和尚了。

   所以不要再想了，叶修劝自己，可将进梦乡时，脑海里突然地记起两年前ICU里白色的天花板，冰凉的刀片一点一点划开颈部的皮肤，带着蓝色口罩，看不清眉目的医生护士，那时候的他在杂乱的意识里抓到一点清晰的头绪。

   是橄榄绿的军装，低沉又富有磁性的声音。

   是那个只见过一面的，比他大不了多少的青年，跟他说，你不要难过。

       我会陪着你。

    叶修在黑暗中倏得睁开了眼睛，顿时没了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