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乔】说什么好〈21〉-溏棠

21.

王杰希没有叨扰太久，吃过饭就起身准备离开了。出于礼貌，乔一帆还是跟着陈果魏琛一起把人送到门口，几人客套几句，王杰希看向乔一帆，温声道：今天很开心。

开心开心，魏琛笑呵呵地接道，被陈果在腰上掐了一把，又哎呦了一声。

嗯。乔一帆抬起头，轻声道，队长路上注意安全。

冬休期结束后，队员归队，继续开始常规赛的征途。到开春，季后赛名额已经基本锁定。这赛季的兴欣颇有种势不可挡的感觉，新人们和赛队的磨合已经结束，大家已经完全融入到兴欣的战术体制当中，之前被诟病的新人和老将配合不当的问题也没有人再拿出来说了。

在兴欣最后一场常规赛结束后，有记者问道：兴欣这赛季势头很猛，是否有信心再拿下一冠呢?

当然。唐柔回答，这是我们永远的目标。

然而谁也没料到，季后赛时出了意外。

第十四赛季季后赛半决赛第二场，兴欣主场对微草，副队长乔一帆在最后团队赛上出现了一个很明显的失误，被对方抓到，阵鬼一寸灰成为了第一个下场的角色。

乔一帆搞什么呢?观众席上有人嚷了起来，王杰希心头震了一下，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站起身往后台摸去，台上两个解说也有些懵逼，打着圆场道：不知道乔一帆今天是怎么了，失误颇多，在团队赛这样至关重要的场合也出现了一个很不该有的失误，虽说兴欣客场已经……

乔一帆不只角色提前下了场，连人也提前从选手席下来了。

在队医和裁判沟通之后，乔一帆被人扶着回到了休息室。他满头是汗，半眯着眼睛，细细地喘着气，回到休息室就缩在角落里把自己抱成个球。陈果焦急地问队医，他这是怎么了？受伤了吗？

闻风和其他几个没上场的队员都被关在了门外，队医是个Beta，咽了口口水，拧着眉的样子有些为难。

简单的说，抑制剂失效了，副队这几年一直用抑制剂没停过，身体本来也……已经耐受不了了。

陈果闻言瞪大眼睛，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我操!那这怎么办!现在就找个Aphla吗?!

队医也为难得很：没法啊老板娘!只能找个A啊!

陈果：……我了个去，这是能说找就找的吗?!

门里面在吵，门外也不安静，传来一阵骚动，陈果推开门骂道：搞什么!一群A你们给我离远一点!

麻烦让一下。

王杰希从旁边轻巧的一个侧身就进来了，陈果反应过来去拦已经晚了，Omega的信息素漫了出来，门口的A受到刺激无意间放出了自己的信息素，缩在里面的乔一帆更难受了，压抑着喘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闻风赶紧拦着人往后退，温柔而没有攻击性的温茶香在此时渐渐散遍整个休息室，乔一帆抬起眼，落下些清明，怔怔地看着王杰希。

身体里那股燥热消退了点，浓郁的Omega信息素也收拢汇还，裹进轻淡而又牢牢包围着这里的温茶香里。

一帆。王杰希叫他，慢慢走了过去。

恍惚间回到了那一年的微草，王杰希身上穿的是微草的队服，英俊的眉眼间有股浑然天成的冷静沉稳，抬眼看过来，那双眼睛里幽黑深邃。

犹在怔愣间，王杰希伸手将他拉进了怀里。

侧脸贴上熟悉而温暖的胸膛，乔一帆眨了眨眼睛，仿佛重新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下午，17岁的他被王杰希牢牢抱着，清远的温茶香自头顶倾覆而下，从此这个味道在心里生了根发了芽，再没忘记过。

……你来过吗?

乔一帆问得云里雾里，连带着声音都有些失真。

王杰希却接得从善如流，紧了紧抱着乔一帆的手臂。

我一直都在。

乔一帆被王杰希带走了。

走前王杰希把自己的联系方式留给了陈果，嘱咐有什么事随时联系，然后带上了队医给的药。

闻风站在原地看王杰希把乔一帆抱起来大步离开，走远。罗辑站他旁边有些试探地问道，那个，你怎么不拦呀?

拦什么，闻风吸了一口气，露出个没温度的凉薄笑容来，师父只接受他的信息素诱导。

陈果张着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又闭上了。魏琛倒正经起来，拍了拍闻风的肩膀，什么都没说，叼着烟出去了。

闻风在原地站了会儿，视线久久没有收回来。

虽然人已经看不到了。

“ 一帆，一帆。”

乔一帆睁开眼时见到一条金色而刺目的光，从没拉全的窗帘缝里漏出了些，斜斜爬在不知道是不是书柜的柜子上。

他缓慢的往旁边看，王杰希穿了一身浴袍，头发湿漉漉的还没吹干，手里抬着水杯和几颗药，静静地看着他。

“先把药吃了。”

乔一帆坐起来了一点，抬手摸了摸后颈，没有印记，放下一点心来，便整个上半身都坐起来。

被子从身上滑下，避不可免露出身上欢爱过后的痕迹。王杰希的眼神暗了暗，等人把水杯和药拿过去之后，把被子重新拉起来。

乔一帆倒很平静，吃了药把水杯放在旁边的矮柜上，又想睡下去，被王杰希拦住。

“趁你现在有力气，得去洗一洗。”

乔一帆和他对视几秒，掀开被子就要下床。王杰希轻轻抓住他的手腕，从旁边抓过一件衣服盖在他身上，把人抱了起来往浴室走。

有什么遮的必要呢，乔一帆想，都这样了。

到了浴室，王杰希帮他洗他也没反抗，任由他动作，洗完了又由他抱出去。

他把他放回床上，隔着被子抱住他。

沉默蔓延，这个房子里安静得连呼吸声都清晰，一直到下一波情潮又汹涌而上，乔一帆偏过头主动吻住了王杰希，两人重新滚到一起。

没有理智，也没有推拒，一切不过遵循本能。

恍惚间乔一帆混沌的脑子里乍现一点清明，脑海中闪现出一片白茫茫的雪，心里像被针戳了一下，酸涩地不成样子。

泛红的眼角流出一滴眼泪。

他想抬手抹去，可双手被十指相扣地按在耳边，那滴眼泪被温柔地舔舐而去，一串吻跟着流连于眼角唇边。

乔一帆闭上了眼睛，和身上的人一起沉溺进欲海里。

那场比赛还是赢了，乔一帆的失误队友做了最大限度的弥补，兴欣获得了第十四赛季总决赛的资格。

而乔一帆，是在三天后回到上林苑的。

不用打第三场，就还有三天的准备时间，兴欣就要全队飞往S市，客场对赛轮回。

乔一帆回来之后先是为自己的原因造成失误检讨了一遍，然后便开始和大家着手商量战术安排。

没有人再提起那天发生的事，也没有人去去问乔一帆他和王杰希如何了。

一切似乎相安无事。

从S市的比赛回来之后，王杰希意外地收到了乔一帆的消息，只有五个字：

我们谈谈吧。

王杰希到的时候，乔一帆站在江边，傍晚的风吹乱了他额前的发，背景是落日余晖，江面上泛着点点波光。

乔一帆扭头看见他，笑了一下。

你来了队长。

王杰希一时有些晃神。

他们之间太久没有这样的放松相处了。

夏季的傍晚带着白日余留下的热气，他们走了一段，找了个长椅坐下。

“还没谢谢队长的帮忙，不然这个发情期我大概会掉半条命吧。”

“应该的。”

哪里就应该了呢，我们早就分手了，帮我解决发情期的生理问题又不是你的义务。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嘴上说的是：“还是谢谢你。”

“嗯。”王杰希也不再推拒，应下这声谢，“一帆，你想跟我谈的，你想好了吗?”

乔一帆低着头，双手十指交握，浸了薄薄一层汗。

“队长，我想先问你个问题。”

“你问。”

少年扬起嘴角，但并不是微笑的样子。相反的，是个难过的表情。

“你喜欢过我吗?”

“……”王杰希有些不自然地别过脸，这么多年过去，当面讲这种问题还是怪不好意思的。但他还是回答了。

“当然。”我一直都……你该明白的。

闻言，乔一帆抬起头看他，眼里有些湿润，看他的眼神像小孩子在看自己买不起而又非常喜欢的玩具，小心翼翼的不舍与难过。

“一帆……”

“不知道队长你还记不记得，我到微草的第二年，有一次我去找英杰，被你拦住了，然后你就抱了我。”

乔一帆笑了笑，弯起的眉眼间挤出了一滴眼泪。王杰希有些错愕，抬起手想帮他抹掉，乔一帆已经先用手背擦掉了。

“我是从那时候开始喜欢队长你的。”

他重新稳住声，没再看王杰希，正视着面前宽阔的江面，削瘦的脊背立得笔直，留给王杰希的是一个熟悉却又陌生的侧脸。

王杰希垂下眼，也跟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几只鸟在水面上点过，大雁成行飞过他们头顶。

“我那时候在微草，你也知道，处境不太好。但是过得其实还挺开心的，因为每天都可以看到你，也觉得当时你能答应我，不知道是我攒了多久的好运。”

“我可以向所有人保密我们之间的事，连英杰都从没说过。不过我和外婆说过，但她不玩荣耀，也不会乱说。所以答应你的这一点，我算是做到了吧?”

他转过头注视着王杰希，王杰希看着他，嗯了一声。

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在这时得到了一点验证。

乔一帆要和他谈的，是他们的过去。

“虽然没什么资格去说，但我当时确实有想过，希望你能回头看到我，我也想和英杰一样，被你看重，和你一起比赛，能和你一起去扛微草的重担。”

“一帆，微草，并不适合你。这一切也不怪你，但如果你要怪我的话，我可以接受。”

“我不怪你。”乔一帆接得轻快，“起码在这件事情上，我不怪你。”

“那你怪我的……是我们分手的时候?还是后来的这几年?”

“你觉得，这几年是概括几句就可以说完的吗?可能对你是这样吧，但对我来说不是。”

“我不是这个意思。”

少年摇了摇头。

“为什么选在那时候要跟我分手呢?”

闻言，王杰希沉默了。

乔一帆等了几秒，接着自己的话说道：“其实我大概也能猜到。只是还想从你这里听个答案。”他看着王杰希，眼神通透，“是因为当时的我在你心里，比不过微草和荣耀，对不对?”

王杰希叹了口气，“一帆……”

“你先听我说。”他打断他，“这件事情上我也没有怪你，我明白你的苦衷，所以后来我没有去打扰过你。我想着，就这么断了也好，如果我能慢慢地不再喜欢你，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

可是他，在那个当口，又主动去招惹他了。

王杰希心里一时有些涩然。

“我太喜欢你了，喜欢得没有脾气，没有尊严，你随便一句话，我就赶着上去自轻自贱。”

他说他太喜欢他了。从前那个害羞的小孩儿说不出这样的话。明明是句表白，却是建立在贬低自己的基础上，王杰希听着很是刺耳，他皱起眉，“不要那么说自己。”

“队长你应该是不爱听这些话的，但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乔一帆仰着脸，眯了眯眼睛。

“其实那时候，也有我的错吧。我把你看得太高高在上了，所以我和你的位置是不对等的。就好像龟兔赛跑，我就是那只慢吞吞的乌龟，而你却不是那只兔子。”

你不会停下来等我，所以我也根本不可能追上你。

“我也想正大光明地告诉别人，你是我的男朋友，理直气壮的说我们是两情相悦，即便我们之间有这么大的差距。”

王杰希摇了摇头，乔一帆没看他，说着自己的：

“我也想过，我在你心里大概也是有那么一点位置，我比不过微草，比不过荣耀，那等你退役了，或许我就能在你心里排前面一点了呢?”

乔一帆说到这里本想笑一下的，可是他笑不出来，只好就这样说下去。

“可是我想错了，就算你愿意回头看我了，我也已经回不去了。”

“喜欢你太累了。”

乔一帆说得平静，却像在王杰希心里插上一把刀子，瞬间溅出血花。

“我没办法再喜欢下去了，就算我真的对你还有一些感情。你明白吗队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少年的声音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感。

“我的喜欢耗光了。”

王杰希听着，觉得心疼得厉害，可却不知道该按哪里才能止着一点疼，混乱间只紧紧握住了拳。

“在那些年里，我从没要求过你什么，你愿意给我多少，我就接受多少。但我的喜欢，毫无保留地全给了你。队长，你觉得我有欠你的吗?”他看着他，问得认真。

王杰希僵着声：“没有。”

乔一帆终于能笑了，像在说“今天我们吃煎饼好不好的”语气，轻松而干脆：

“那你放过我吧，好不好?”

两人静静地对视着，不远处的马路上传过几声鸣笛，王杰希紧握的双拳轻轻松开，有些颤抖的手扶上少年的肩背靠过去。

他眼眶有些红，气息不稳，但好在不用说什么长的话。

他只用说一个字就好了，少年只想听这一个字。

他张开口，那个字却哽在喉咙，他又努力地想把它说出来，眼泪却先掉了下来，落在少年肩膀的衣服上，浸开小块的水渍。

他想再紧紧抱住少年，可他死死控制住自己不敢再用力。

这个人，喜欢他，可却喜欢得这么难过。

他说他累了。

他让他觉得累了。

好像再没比这更难过的事了。

心如刀绞。

似乎过了很久，又可能其实没过多久。

王杰希开口了。

“好。”

他说。